第4章 生死离别

1939年秋，战火纷飞的长沙城被阴霾笼罩。这座华中重镇，往昔的繁华在战火的肆虐下已荡然无存。大街小巷中，满是拖家带口、神色仓惶逃难的人群，哭声、喊声交织在一起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尘土飞扬带来的呛人气味。

林英随着记者团风尘仆仆地刚抵达长沙，还未来得及喘口气，就听到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：秦峰所在的医疗队在岳阳遭遇了日军的突然袭击，伤亡情况极为惨重。刹那间，林英只觉脑袋“嗡”的一声，整个人如遭雷击，随后疯了似的冲出报社。同事们在身后焦急地呼喊阻拦，可她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尽快见到秦峰，确认他是否平安，哪里还听得进旁人的话。她毫不犹豫地雇了辆人力车，心急如焚地朝着岳阳赶去。

然而，通往岳阳的道路状况极差，泥泞不堪，人力车没走多远就深陷在泥里，任凭车夫如何用力，车子都纹丝不动，只在泥里打滑。林英心急如焚，哪还顾得上许多，直接跳下车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艰难前行。她的鞋子早已被泥浆裹满，每走一步都无比吃力，脚底不知何时磨出了血泡，每走一下都钻心地疼，但她全然不顾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：快点到达岳阳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，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，每迈出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。直到看见路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受伤的士兵，她才如梦初醒，意识到医疗队已经转移到了前方的小镇。她赶忙跑到士兵身旁，士兵有气无力地递来一个水壶。林英接过，猛灌了几口水，稍作喘息后，又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，继续朝着小镇的方向蹒跚走去。
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，缓缓笼罩了大地。林英终于在一片昏暗中，找到了医疗队的驻地。那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废弃民房，门口摇摇晃晃地挂着一面红十字旗，在夜风中瑟瑟作响。从屋内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声，那声音仿佛一把把尖锐的刀子，刺痛着林英的心。

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，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。一进屋，就看见秦峰正满脸专注地蹲在地上，为一个伤员小心翼翼地包扎伤口。他的白大褂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，脸上也沾满了灰尘，显得格外憔悴。

林英只觉喉咙一阵发紧，带着哭腔喊出：“秦峰！”泪水瞬间夺眶而出，顺着脸颊滚滚而下。

秦峰听到声音，缓缓抬起头，看到林英那副狼狈不堪、满脸泪痕的模样，眉头瞬间紧锁，眼中满是担忧与责备：“谁让你来的？这里太危险了！”林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扑到他身边，紧紧抓住他的胳膊，声音带着哭腔说道：“我听说你们遇袭了，我担心你，担心得要命。”秦峰看着她，心中一阵刺痛，忍不住叹了口气，伸出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，声音低沉而哀伤：“我没事，就是有几个同事牺牲了。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，眼底满是难以掩饰的悲伤。

那天晚上，林英主动留下来，帮着医护人员照顾伤员。她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给伤员喂水，动作轻柔得生怕弄疼他们；一会儿又熟练地为伤员换药，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温柔。她还静静地坐在伤员身旁，听他们讲述战场上的惊心动魄的故事，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沙沙记录着，仿佛要把这些惨痛却又真实的经历都永远留存下来。

而秦峰则一直守在手术台前，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手术。他的双手稳如磐石，眼神专注而坚定，连续做了三台高强度的手术。每一刀、每一针，都倾注着他对伤员生命的珍视和对职责的坚守。直到天快亮时，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手术室。

林英见状，立刻心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过去。秦峰接过粥碗，刚喝了一口，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密集而刺耳的枪声，紧接着是人们惊恐的呼喊声：“不好，日军进城了！”秦峰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，他立刻放下粥碗，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手术室，大声喊道：“快，转移伤员！”

林英也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，她迅速跑到一个腿伤的伤员身旁，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外走。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，发出尖锐的破空声，仿佛死神在耳边狞笑。突然，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，巨大的气浪如狂风般袭来，瞬间将她掀翻在地。

秦峰见状，心猛地一紧，不顾一切地冲过来，紧紧抱住她，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她，仿佛要为她挡住世间所有的危险。

等林英缓缓醒来时，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颠簸不已的马车上。秦峰坐在她身边，脸色苍白如纸，眼神中满是焦急与关切。“你怎么样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秦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，透露出他内心的担忧。林英轻轻摇头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，急切地问道：“我没事，伤员呢？”秦峰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，声音低沉地说道：“大部分都转移了，还有几个……”他没有说完，但林英却从他那悲伤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，心中一阵刺痛。

马车行驶到一个山谷时，突然遭到日军的伏击。子弹如雨点般不停地打在石头上，溅起阵阵火星，四周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。秦峰立刻拉着林英跳下马车，迅速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。

他眼神坚定，将一把手枪塞到林英手里，语气急切而严肃：“你带着伤员先走，我来掩护！记住，往南边跑，那里有我们的部队。”林英拼命摇头，紧紧抓住他的手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我不走，要走一起走！”

秦峰看着她，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：“你是记者，你要把这里的真相告诉全国人民。这比我的命更重要。”说着，他将那枚一直珍藏的梅花胸针摘下来，轻轻塞进她的手里，“拿着它，等我。”说完，他猛地推开林英，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，手中的枪不停地射击，子弹如流星般射向敌人。林英看着他的背影，泪水模糊了视线，她知道，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离别，心中满是不舍与悲痛。

（作者墨岩，未完待续）

墨岩，四川成都人，四川作家协会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。深耕散文、小说与诗歌创作，笔触兼具乡土温情与时代印记，作品散见《人民日报》海外版、《星星诗刊》《上海文学》等权威报刊。代表作散文诗集《祈望鸟》、诗集《唐代百首经典古诗抒情》、小说集《星月集》广受认可，多篇作品入选《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》等选本。曾获四川省作协系统先进个人、国际诗酒文化大会征文入围奖等多项荣誉，创作扎根生活，兼具文学性与感染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