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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连载|烽火恋歌:文化抗战中的永恒之约(第7章)

 发布时间:2025-11-04 浏览量: 3592

墨岩,四川成都人,四川作家协会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。深耕散文、小说与诗歌创作,笔触兼具乡土温情与时代印记,作品散见《人民日报》海外版、《星星诗刊》《上海文学》等权威报刊。代表作散文诗集《祈望鸟》、诗集《唐代百首经典古诗抒情》、小说集《星月集》广受认可,多篇作品入选《中国年度优秀散文诗》等选本。曾获四川省作协系统先进个人、国际诗酒文化大会征文入围奖等多项荣誉,创作扎根生活,兼具文学性与感染力。

第7章 故园秋声

1946年秋,北平城裹在一片温柔的秋色里。城南的胡同口飘着糖炒栗子的香气,护城河边的垂柳叶子泛了黄,风一吹便簌簌落进水里,荡开圈圈涟漪。什刹海的冰面刚结了层薄霜,晨雾未散时,秦峰总爱踩着青石板路往协和医院走,白大褂下摆沾着晨露,口袋里揣着把晒干的桂花——那是林英前日晨起摘的,说“桂香最是甜润,能压住医院的消毒水味”。

协和医院的走廊还是老样子,墙砖泛着青灰色,玻璃橱窗里摆着旧年的合影:穿长衫的教授、举着听诊器的学生、站在角落里笑意清浅的林英。秦峰接管外科诊室那天,特意穿了件藏青呢子大衣,领口别着林英送的梅花胸针——五瓣梅花,刻着“峰英”二字,是当年在重庆时用战地铜牌熔了打的,针脚歪扭,却比任何珠宝都珍贵。

林英的《晴光》副刊复刊首日,报社里挤满了人。她穿着月白旗袍,蓝布蝴蝶结系在发间,正低头校对稿件,忽听得有人喊“林记者”,抬头便见老同事抱着厚厚一摞旧报走来。“这是民国二十七年你在武汉写的《前线速写》,”老同事翻开泛黄的报纸,“还有这篇《滇西家书》,当年多少人读着掉眼泪呢。”林英接过报纸,指尖抚过熟悉的字迹,忽然想起秦峰在战俘营里用碎瓷片刻“峰英”的情景——那时他右手食指磨得血肉模糊,却笑着说“等见面了,要给你看”。

他们的小家安在什刹海旁的四合院里。青瓦灰墙,门楣上挂着块木牌,刻着“晴光小筑”四字,是秦峰用手术刀尖刻的,笔画里还凝着松烟墨的香气。院里种着两株老银杏,秋深时金黄的叶子落满台阶,小石头总爱蹲在树下捡叶子,说是要串成项链送给“秦医生家的晴天”。小石头是孤儿院里最黏秦峰的孩子,五岁那年父母在战火中失散,被送到孤儿院时瘦得像只小猫,总爱攥着秦峰的白大褂衣角问“我阿爹阿娘什么时候回来”。秦峰便蹲下来,指着银杏树说:“你看这叶子,落了会再长,人走了会再聚。等春天来了,我们一起去放纸鸢好不好?”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头,却在某天偷偷画了幅蜡笔画——戴眼镜的医生、举相机的阿姨、金黄的银杏树,题着“秦医生家的晴天”,画纸边缘还沾着桂花的甜香。

林英在暗房洗照片时,秦峰总爱端着桂花糕进来。那甜香是林英跟着秦峰母亲学的,糖霜要熬到“扯丝”才算好,桂花要挑晨露未干时的,说是“沾了露水的花,甜到人心尖上”。暗房里红光闪烁,林英的侧影在相纸上晃动,秦峰便悄悄把梅花胸针别在她衣襟上——针脚还是歪歪扭扭的,倒比精致的珠宝更珍贵。有一次,小石头偷偷跟进来,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:“秦医生,你们是在变魔术吗?”林英笑着抱起他,说:“不是魔术,是定格时光呢。等小石头长大了,也要学会用相机记录美好呀。”

清华校庆那天,两人特意穿了当年的学生装。秦峰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实验报告,是民国二十五年他在清华实验室写的《显微镜下的生命》,如今纸张泛黄,字迹却依然清晰。林英的帆布包里塞着《晴光》的样刊,封面是秦峰在银杏树下教小石头认药材的侧影,配文“晴光正好,故园秋深”。二院长廊下,年轻学生在排练话剧《雷雨》,台词里“爱国”“理想”的字眼飘过来,秦峰忽然想起民国二十七年武汉的雨夜——他蹲在伤院床边讲北平银杏,林英举着相机拍下他侧影,胶卷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。如今那胶卷早成了《晴光》的封二,配文是“伤口会愈合,希望不会”。

他们穿过二院,来到北大的未名湖畔。秋阳斜斜地照在湖面上,波光粼粼,像撒了把碎金。远处有老教授在给学生讲“博雅塔的传说”,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。秦峰指着湖畔的石凳说:“你看,当年我们常坐这儿背书,你总爱把银杏叶夹在书页里当书签。”林英笑着点头,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旧相册,里面贴着他们年轻时的照片:有在清华园合影的,有在武汉战地医院的,还有在重庆嘉陵江边看烟花的。最后一张是秦峰在月台上挥手的背影,边角被摩挲得发毛,还沾着滇西的泥点。

“你说,要是没有战争,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?”林英靠在秦峰肩上,手指轻轻摩挲着相册边缘。秦峰握住她的手,戒指在夕阳下闪着光:“不管有没有战争,我都会在这银杏树下遇见你,都会爱上你。或许会在清华当个教书先生,你做记者,我们每天一起看银杏叶落,一起喝桂花茶,一起教孩子们认药材。”他话音刚落,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,小石头举着串银杏叶项链跑过来,额头上沾着桂花的甜香:“秦医生,林阿姨,我做了项链给你们!”

林英接过项链,银杏叶串成的心形在夕阳下泛着金光。她忽然想起民国三十三年在滇西战场,秦峰为了救被压在废墟下的孩童,右手被砸伤,差点再也握不住手术刀。那时她跟着医疗队跑遍山头,鞋子磨破了就用布条缠脚,却在看到村民给士兵缝补衣物时,蹲在田埂上哭了很久——不是因为委屈,而是被这平凡的善意打动。如今战火已远,可那些温暖与坚韧,却像银杏叶一样,落了又长,永远鲜活在记忆里。

傍晚时分,他们回到四合院。小石头已经摆好了碗筷,桌上摆着林英做的桂花糯米藕,甜香混着药香,成了这个小家最温暖的气息。秦峰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是他在旧书摊淘到的民国二十五年《清华周刊》,封底还夹着林英当年写的诗——“未名湖畔月,银杏叶下约,愿得年年秋,共此晴光色”。林英翻开诗页,忽然发现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是他们在清华园初遇时的合影,背面写着“峰英初遇,民国廿五年秋”。

“原来你一直留着这个。”林英的声音有些发颤。秦峰笑着点头:“从武汉到重庆,从滇西到北平,它一直在我贴身的口袋里。那时候就想,等胜利了,要带你回清华园,在银杏树下再拍一张合影。”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相机,“走,我们现在就去拍。”

月光如水,银杏叶在风里轻轻打转。他们站在老银杏树下,背后是未名湖的波光,身旁是小石头举着纸鸢跑过的身影。林英理了理蓝布蝴蝶结,秦峰帮她调整了白大褂的领口。快门按下的瞬间,风掠过湖面,银杏叶簌簌作响,仿佛连时光都在说:你看,这世间最珍贵的,从来不是金戈铁马,而是烟火寻常里的相守。

拍完照,他们坐在院里的石凳上。秦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把银杏叶,说要串成项链送给“小晴光”——那是他们给未来孩子取的小名,取“晴光正好”之意。林英笑着接过银杏叶,忽然想起什么,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,写下一行字:“烽火燃尽,晴光正好,与君共守故园秋。”秦峰凑过去看,笔尖停顿片刻,又添了句:“以笔为证,以刀为诺,此生不负家国不负卿。”风掠过湖面,将银杏叶吹得沙沙作响,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,仿佛连月光都在应和他们的誓言。

夜渐深了,四合院里飘着桂花香。小石头蜷在藤椅上打盹,手里还攥着串银杏叶项链。林英轻轻给他盖上薄毯,秦峰则端来两杯桂花茶,茶盏上飘着热气,模糊了彼此的眉眼。他们望着院里的银杏树,叶子还在落,却落得从容而温柔,像极了这些年的岁月——有战火,有离别,有重逢,有希望,最终都化作了这满院的晴光。

“你说,”林英忽然开口,“等小晴光长大了,我们要带他去哪里?”秦峰握住她的手,指尖轻轻划过她手背上的皱纹:“去武汉看樱花,去重庆看嘉陵江的烟花,去滇西看野花,最后回到清华园,在银杏树下教他认药材、读诗、拍照。”他话音刚落,小石头在梦里笑了,嘴角还沾着桂花糕的甜香。

月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下来,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林英忽然想起民国二十五年那个秋日,她在清华园遇见秦峰时的情景——他穿着白大褂,手里拿着本《医学杂志》,发间落了片银杏叶,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意,说“同学,需要帮忙吗”。那时她不知道,这一眼便是半生。如今半生已过,战火已远,可这银杏树下的晴天,却永远鲜亮如初。

风又起了,银杏叶簌簌落满台阶。秦峰弯腰捡起一片叶子,夹在林英的笔记本里,说:“等明年秋天,我们再来捡叶子,给小晴光做书签。”林英笑着点头,忽然发现,原来最美好的时光,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瞬间,而是这些平凡而温暖的日常——是清晨的桂花糕,是暗房里的红光,是校庆时的旧报,是未名湖畔的誓言,是银杏树下相守的每一个秋。

夜更深了,四合院里的灯一盏盏熄灭,只剩下银杏叶在风里轻轻打转的声音。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一声,两声,敲碎了秋夜的寂静。秦峰和林英坐在石凳上,望着满院的银杏叶,忽然听见小石头在梦里喊“秦医生,林阿姨”,声音里带着甜香,像极了桂花的味道。

他们相视一笑,忽然明白,这世间的幸福,从来不是大风大浪里的惊心动魄,而是细水长流里的相濡以沫。战火会燃尽,岁月会流逝,可这银杏树下的晴天,这“峰英”二字的誓言,这满院的桂花香,却会永远鲜活,永远温暖,像月光一样,照亮每一个平凡的日常。

风掠过湖面,银杏叶簌簌作响,仿佛连时光都在说:你看,这便是最好的结局——烽火燃尽,晴光正好,与君共守故园秋。

(作者墨岩,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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